赵天宇：大导的路还有多远 在广告和电影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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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天宇（姜晓明）
虽然遭遇票房黑洞，赵天宇仍然期待下一部电影
本刊记者余楠发自北京
这段时间，赵天宇的心情一直阴沉。
时隔3年，他执导的第二部电影《万有引力》公映。在影迷扎堆的某电影网上，这部云集莫文蔚、张静初、郭涛、文章、戴立忍等众多明星的都市爱情片，获得了7.8分的评分，推荐评价是：很好，公认的佳作。如此口碑原本应该让赵天宇踌躇满志，但公映以来的票房却让他不免失望。
首映第二天，北京某大型影城只有两场放映，分别是晚上9点半和11点半。除了尴尬的时间段，赵天宇还发现，身边很多人根本就没听说过自己的新片。那些兴冲冲捧场的朋友，很多人赶不上有限的场次，只能另作他选。上映第三周，投资一千多万的《万有引力》，票房刚过五百万。这个成绩只到回收成本所需票房的十分之一。
在成都做宣传时，有记者让赵天宇给新片打分，他说：100分。众人存疑，他解释道：在有限的条件里，我们做到了最好。
拍完T3，我什么都不怕了
“万有引力”是指自然界中两个有质量的物体相互靠近的能力，它很微弱，但永恒存在。影片结尾出现的这句话，是赵天宇构思这部电影的源头。《万有引力》试图用“邂逅、造人、出轨、重生”4个不同的爱情故事，去呈现不同年龄段的当下中国人，因为各种焦虑导致爱发生不同变异的情感状态。
开篇故事《邂逅》发生在机场。“拍完机场这段故事，以后我什么困难都不怕了。”赵天宇说。
公司职员高远因为被安检员石晓琳拦下，没能赶上飞机，耽误了一次极其重要的出差，因此大闹机场，最终与这段在身边隐藏了3年的感情相遇……抛开这个故事所需要的浪漫时尚质感不谈，就联系拍摄场地这一项，剧组便耗费了整整4个月时间。因为制作成本有限，剧组不可能像好莱坞导演斯皮尔伯格拍摄《幸福终点站》那样，花4600万美元搭建一个机场。剧组前后联系了12家机场，都遭到拒绝。
最终同意拍摄的是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场，但是不允许使用灯光。“摄影师跟我说，要是这样拍，那就不是电影，也就是《新闻联播》的水平。”在赵天宇心目中，最理想的拍摄场地是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令他始料未及的是，T3管理部门多达56个，制片组5次公关都无功而返。
出演这个段落的两位演员文章和白百何一共给了剧组18天的档期，进组已经3天，拍摄场地依然没有确定。制片人无奈之下，决定连夜带剧组赶往大连。那天晚上，大家正在收拾行李、设备，准备装车出发。赵天宇却一动不动地守在宾馆门口，丢下一句狠话：我不走，我看谁敢走？
协商的结果是等到第二天早上，如果T3再拿不下来，赵天宇就同意剧组去大连。那天夜里，联系场地的几位同事一夜没睡，借酒浇愁，喝大了的几位中有人当着导演哭了。天亮时，消息传来：T3可以拍摄，但是时间只有5天。赵天宇告诉制片部门：能够拍5天，就能撑到7天；拍7天，就能撑到10天。想办法，给我最少撑13天！
其实从这一刻起，难题才真正开始。“我们每天拍摄的时间是4到6个小时，每次进场地都要办许可证，一次安检就需要4个小时。”赵天宇介绍，随着剧组的拍摄，他们从大厅到安检、到登机口，能够允许进场的人数越来越少。一百多人的剧组，拍到安检口时只剩22人。摄影师自己扛设备，演员文章兼职当场记。
《重生》段落里的高空跳伞，是国产片中第一次表现这种极限运动，既无拍摄设备，更无经验可谈。电影《十月围城》动作指导董玮担任了这部分的动作指导，尽管他和剧组一起开发了自制的拍摄装备，但仍然有很多动作需要来自美国的替身演员完成。片中还有很多跳伞镜头，是替身演员回到美国加州拍摄再传到国内。最终这个段落，由特技、替身和实拍组合而成。
“我之所以给片子打出了100分，不是说我们完美无缺，而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的团队拼尽了全力。”赵天宇说。
在广告和电影的十字路口
赵天宇1995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这年，站在十字路口的国产电影，在与进口分账大片一厢情愿的热情拥抱中，悄无声息地由盛转衰。伴随着一年前《亡命天涯》作为首部进口大片进入内地，好莱坞势如破竹大举入侵，国产电影从产量到票房开始全面下滑。
就业的压力让赵天宇选择了在广告业栖身。从毕业算起一直到2001年重回校园，他以创意总监、监制和导演身份，拍摄了上百部广告，“拿过国内几乎所有的广告奖。”
在同龄人眼里他少年得志，赚钱不亦乐乎，飞快完成原始积累，但赵天宇自己清楚，这种纯粹服膺于甲方和片酬的创作，毫无技术含量和创作诚意，要多无聊有多无聊。赵天宇内心充满了抵触。“对我来说，这太浪费生命了。”
又一次获奖之后，赵天宇和朋友在鼓楼下的小饭馆喝酒庆祝。走出饭馆，他一屁股在鼓楼下的马路边坐下来。“我的生活怎么这么无聊？我怎么才能让自己快乐点？”他问自己。风吹着鼓楼的铃铛，就像是遥远世界向他发出的某种召唤。
在《万有引力》中，文章饰演的公司职员高远，每周一都拖着自己的拉杆箱，奔跑在去登机的路上，赶赴千里之外的工作地。文章曾经问赵天宇：为什么要这么演？他告诉文章：这就是我，我多年前就是这个样子。
供职于广告公司时，他几乎每周都要往返于北京和广州。有一次在广州拍广告，他从两米多高的灯架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腿。因为没办法坐飞机，他只能在广州住下养伤。机器一般的广告拍摄生活，终于按下了暂停键。
赵天宇列了一个清单，让当时的女友把他要的碟从北京寄来，侯孝贤、杨德昌、基耶斯诺夫斯基、贾木许等等名导的电影终日陪伴着轮椅上的他。除此以外，他惟一的消遣是推着轮椅到阳台，从17楼往下看广州街头那个菜市场的众生百态。这一幕像极了希区柯克的电影《后窗》。
“看着看着，就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事。这个水果摊和那个大排档的老板其实是兄弟，可是我以前一年多就没发现过；卖肉档口的那男的和卖水果的那女的，他俩有一腿；这街上还有一个固定的小偷；晚上几点，坐台的小姐会来吃饭，夜里几点她会回来，她今天有没有挣钱，身边的那人是不是嫖客，我都看在眼里；我还目睹了一次车祸，那次还死了人……”
那些不动声色地藏在楼下菜市场里的故事，像一部生活流的电影，静静地在日上演，从不落幕。赵天宇的感受是，“一定有一种方式，对生活本身的体验最鲜活，我要去做那件事情。”3个月之后，他拄着拐棍回到了北京，报名攻读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在职研究生。“那是离电影最近的地方。”
从拍摄音乐电视起步，赵天宇开始了从广告艺术到叙事艺术的职业转型。为了操练如何控制电影，他把所有的MV都拍成了故事。接到歌手陈明新专辑《情花》MV的拍摄时，他将4首歌连在一起，拍成了一部20分钟的短片。这是国内第一部音乐电影。
机会最终来临是在2007年，此时国产电影已经开始在各路诸侯的跑马圈地中挺进商业大片时代。当时他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两个完整的剧本和两个故事大纲。那些年，他一直在埋头写剧本。投资方看上的是其中的一个大纲，那个故事由中华美食相生相克的养生之道出发，讲述了一场沉醉于爱情之中的谋杀事件。这就是赵天宇的导演处女作——电影《双食记》。
算上吴镇宇、余男等演员的片酬，《双食记》投资只有500万。赵天宇用37天完成了全部拍摄。2008年3月7日，影片公映。上映时尽管有程小东执导的《江山美人》和好莱坞大片《黄金罗盘》、《国家宝藏》前后夹击，《双食记》仍然凭借新奇的故事和成熟的叙述，还有食物中毒的话题性，将1100万票房收归囊中，成为当年中小成本电影的票房冠军。
《引力》黑洞
《双食记》成功之后，赵天宇以影坛黑马身份吸引了业内注意。一年后，他开始了第二部影片的筹备。爱情题材，中影集团投资。建组迫在眉睫，他作了一个重大决定。“我始终觉得那个剧本问题还很大，不能够就这么拍。”在车上听着自己从大学时候就沉迷的Radiohead,一首《Creep》令他豁然开朗。他用两周时间，写出了一个全新的剧本，这就是《万有引力》。
《万有引力》上映的情形酷似3年前《双食记》的处境，只是现在的这场厮杀比那时更激烈。“在我们首映的7天之内，不包括那些没有下线的片子，还有14部新片上映。”《万有引力》制片人戟二卫说。他担任总裁的天使之翼影视投资公司是影片的大投资方和出品方，这是一家于去年1月份成立的新公司。按照计划，“天使”将每年推出一部中小成本的都市爱情片，由刘烨和姚晨主演、宁财神编剧的《爱·出色》于去年公映，是该公司的首部作品。
“爱情故事不好拍，最容易重复和缺乏原创。《万有引力》切入的角度不错，而且当下性很强，这种切片式的观察角度，很有意思。”和赵天宇一样，戟二卫本人对《万有引力》这个项目开始也充满了信心。“项目运作期间有些问题我们看到了，但是没有来得及纠正。也有我们决策上的一些失误。”
现在经常拿来和《万有引力》比较的是两部电影：《战国》和《观音山》。《战国》和《万有引力》同期上映，凭借强大的明星阵容和宣传攻势，上映两周票房超过7000万；《观音山》票房也超过7000万，成为今年迄今最大的一匹年度黑马。虽然，对这两部电影的评价见仁见智。
在这个吆喝才能吸引眼球的营销时代，《万有引力》的失败，很大程度是因为宣传发行上的失误。这一点，让广告出身的赵天宇尤其难以接受。他曾经建议影片推迟上映，“我们还没有准备好。”但是片方拒绝了。“我个人认为，今年后面的竞争会更加激烈，不信你走着瞧。”戟二卫说。
“《万有引力》不是一个真正的商业片，无论是这个名字，还是导演对于开头结尾的处理，都能看出来这一点。它依然有着强烈的文艺气息。《将爱》是一个商业片，《日照重庆》是一个文艺片，而我们，介于二者之间。”这是戟二卫的看法，他曾试图将片名改为《万诱引力》或者《爱有引力》，最终还是作罢。而在赵天宇看来，“爱情片从来就不是什么商业类型，它的商业性只在于，爱情题材可以最大范围地触动人心”。
因为超支，赵天宇自己贴了40万才完成了整部影片的制作，他的导演和编剧片酬都已投入影片之中。票房失利，这意味着他将和投资方一起承受这些损失。让他心情复杂的还有一个插曲，他家附近的音像店已经有了《万有引力》的盗版碟，老板告诉他，进了3批，卖得很好。在做完北大的观众见面会后，《万有引力》的所有宣传活动就全部结束了。“这个片子肯定还是有很多问题，只是我需要时间，静静地再想想。”赵天宇说，“北大活动结束后，这事就翻篇儿了。”停了一会，他看了一眼窗外，“不怕，还有下一部。”
突然下起的雨已经停了，阳光又从我们聊天的玻璃房顶铺了下来。雨后的空气挺好。
(责编： 饺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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