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彭浩翔——彭浩翔的电影世界

金光

《伊沙贝拉》在柏林电影节上的优异表现及其在内地的公映让很多人一下子记住了彭浩翔这个名字，媒体冠之以“妖刀彭浩翔”、“新一代开山怪”、“怪鸡导演”的“雅”称，而彭浩翔的电影亦在影迷之中引发了惊声尖叫的强烈反应，与这股热潮相反，彭浩翔自己却独到而冷静的评价《伊沙贝拉》为“非常不彭浩翔”的电影。彭浩翔还是不彭浩翔？对于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个to be或者not to be的大问题，变用《AV》开头引用陈凯歌的一句话来说：当你开始觉得你很了解这个彭浩翔的时候，另一个彭浩翔才刚刚开始原谅你的无知。这个智商高达135的天才导演，亦曾真诚的表白到“其实别人不知道应该给我放在什么位置才是我喜欢的，无法将我定位最好”，怪鸡导演彭浩翔，“只想做一个导演，就像李安，他不是代表华人去拍电影，而是作为一个导演去拍一部作品”。（2006年04月05日新京报专访彭浩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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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年代中期来，香港电影一路走入低谷，1980年代中期至19990年代中前期黄金十年的辉煌成就，使得很多资深的香港导演在怀念过去时代的美好记忆的同时亦十分感叹如今拍电影越来越难了，电影业的萎缩也使得很多新进导演不再有从前那么多的拍片机会。时至2002年第22届金像奖颁奖典礼前，竟有媒体打出了“‘饥寒交迫’的电影狂欢节”的标题，用以形容本届金像奖的惨状，这一点的香港电影业无论是数量、质量还是影响力，都跌入近十几年来的最低点，在人们印象里屈指可数的好像就只有一部《无间道》了。然而，我们回过头来看那一届的提名，却发现最佳编剧提名里出现里一个新人的名字，他就是如今蜚声影坛的彭浩翔。
3 `) d8 [9 z6 {5 p　　1973年彭浩翔在香港出生，他自小便热爱电影，中学时代已立志当电影导演，并在十五岁的时候与其兄长用旧式摄录机自导自演短片。但是聪明的他却和学校刻板的教育格格不入，中学毕业后，彭浩翔虽费尽心思跑到台湾读书，不足半年便辍学回港，回到香港候即被电视台取录加入亚洲电视喜剧综艺节目当编剧，并开始在报刊撰写影评及小说。1995年，彭浩翔加入商业电台，并为电台撰写了《天空小说》剧本，由别人执导拍成短片电影，该片在海外多个国际影展中反应甚佳。
　　经过了影评人、小说家以及编剧工作等诸多相关经历磨练之后，1997年，24岁的彭浩翔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个大的转折，他以奥运会射击比赛中的王义夫晕倒事件为原型，用了18个月的时间完成了他的首本长篇小说《全职杀手》，小说凭借出色的创意在香港地区畅销超过十万册。其后此书更改编成广播剧及被购下电影版权，于2001年由杜琪峰、韦家辉联合执导拍成了同名电影《全职杀手》，由刘德华及反町隆史主演。《全职杀手》的成功不仅在精神上激发了彭浩翔做导演的信心，同时亦实实在在的带给了他拍摄第一部短片所需的资金，靠着《全职杀手》的版税，他终于拍出了自己的第一部短片《暑假作业》，本片于香港独立短片比赛中获奖外，更成为历年来首部获台湾金马奖最佳短片提名之香港作品，同时亦获多个国际影展的最佳短片奖以及正式参赛的资格。对彭浩翔而言，这部短片只是一个宣言，振臂大呼一方面发出了自己开了个好彩头的信号，同时亦为他今后的拍摄找来了一帮稳固的最佳拍档，剪辑师李栋全，美术指导雷楚雄，以及好友谷德昭都成了彭浩翔电影中不可或缺的成分。而后，时年28岁的彭浩翔用一笔不算很大的投资，以超低成本快速完成了他的首部剧情长片作品《买凶拍人》，这是一部带有彭浩翔从影经历的自传色彩的电影，影片充满了黑色幽默的格调，将香港电影业的一些情况进行了讽刺，特别是本片张达名饰演的阿全，他经历的一切事情的阴差阳错之结局，荒诞的折射出彭浩翔自我嘲讽的善意微笑。在今天看来，影片虽然获得了2002年香港金像奖最佳编剧的提名，但是仍旧是一部被低估了的影片，而今本片在影迷的心中经典cult影片的地位却早已被牢牢的确立。接下来的几年内，他不慌不忙的以一年一部的速度拍摄了《大丈夫》 (2003)、《公主复仇记》(2004)、《A.V》(2005)，这些电影从风格上讲，皆呈现出戏仿杂糅的黑色幽默风格；从题材和类型上讲尺度却很宽，既有荒诞搞笑令人喷饭的故事亦有婉约温柔若低声倾诉爱情报复，这期间彭浩翔用自己各种不同的尝试为疲软的香港电影业注入了新鲜的血液。2006年，不负众望的彭浩翔，推出自己的第五部长片《伊沙贝拉》，本片一改前面几部电影形成的乖僻搞笑的黑色幽默风格，大打斑驳迷离的温情颓废风，澳门夜景、大三巴牌坊混同葡国风味菜，在金培达用葡萄牙独特的Fado音乐所做配乐的衬托下，为影片谱写出了浓郁而忧伤的味道。然而亦有很多看片子时全然沉浸其中的影迷，从电影中抽身而出的时惊呼到：彭浩翔要变成王家卫，的确《伊沙贝拉》中人物大量的自言自语和旁白、三条线索的明暗交织和缝合、颓废怀旧的摄影风格，给影片烙上了一个类似王家卫电影的外表，但彭浩翔的导演经历却告诉我们，千万不要试图将他归纳他为一个特定的类型的导演，这不过是彭浩翔的一种新的尝试罢了。

金光

　二
　　很多导演都喜欢拿电影圈里的事来拍电影，从老片《日落大道》、《彗星美人》，到新一点的《八又二分之一》、《穆赫兰道》，皆因电影人将自己的心酸苦辣炮制的地道好看，才造就了经典影像。香港电影也有很多人喜欢拿电影圈来做原料，只不过依了港片一贯嘻笑怒骂皆文章的无厘头传统，大多数都拿圈子里的事来开玩笑，象周星驰的《戏剧之王》，虽说要讲的是一个演员的血泪史奋斗历程，也不会摆出一副费里尼般深不可测的眉眼，而必是先让观众爱看发笑，之后才是自己的一番认真的表达：其实我是一个演员，可是这番表达又不能太过正经，必定是一把眼泪三声大笑的比例。
　　彭浩翔也喜欢拍电影圈内的事和自己从影的事，他的首部长片《买凶拍人》便对当时香港电影业衰退图景做了浓墨重染。片子开头，杀手阿bart杀了人却收不到报酬，对方竟然告诉他，香港经济不景气，没钱，我也正想自杀，要不你把我杀了吧。这个简单的开场白将亚洲金融风暴的冲击下香港经济不景气的社会背景微缩为了整部影片的灰色基调，而葛民辉用自己大智若愚的外表生动的演绎了一个需要吃饭供房养家糊口以及拥有负资产和家庭烦恼的杀手，一举打破了杀手在我们头脑里酷到冷血的形象，这其中的形象落差产生了荒诞的喜剧效果。经济不景气，电影业就更加不景气，张达明所扮演的杀手的拍档阿全一角色，便将彭浩翔自己圈内生涯的离奇经历做了翻拍，阿全收不到尾期款监制让他拿毒品去卖换钱、阿全批评香港电影不重视前期准备和后期制作以及监制剥夺导演主导权等事情在彭浩翔的文章里便常被提及。但彭浩翔毕竟不是大卫林奇，也不是费里尼，他要讲的不是含沙射影的晦涩批评，也不是现实主义的：目睹香港电影之怪现象，而是用貌似无所逻辑的荒诞情节讲出了香港影人面对经济的颓势应该持有的积极态度。片子最后的光明结局，李栋全通过买凶拍人筹得的资金拍成了第一步独立电影，并且获得了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导演，其实反映了彭浩翔面对香港金像奖所秉持的决然的勇气，这种决然已然突破了全片戏仿的小把戏，为片子灌入了片子之外的另一分意义。
　　《买凶拍人》以自身浓郁的黑色幽默风格不仅进入了金像奖评审的视线，同时在市场上也获得了很好的票房回报，这些利好消息，为彭浩翔带了他第二部电影《大丈夫》，这部投资2000万港元的大制作影片，内容讲的是四个男人乘老婆外出展开的14小时偷情行动，故事虽然和圈内人故事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影片戏仿的框架却是当年的热门票房大片《无间道》，彭浩翔以一贯的“多种类型的杂糅带来的喜剧效果”为原则，为这部取材并不稀奇的影片，带来了叫好叫座的双丰收。彭浩翔凭借此片荣获了第23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晋导演奖，这座奖杯的肯定对于彭浩翔来说，不仅仅证明了他有操刀商业片的能力，实际上也是彭浩翔杂糅的黑色幽默风格的市场测试的成功。但是出于商业上的顾虑，本片内容上没有了第一部片子尖锐，浑然的幽默感亦因为加入了太多的恶搞而显得生硬了许多，片子一些明显的硬伤，比如过于松散的叙事结构，痕迹更为严重的拼贴，亦能看出商业压力下，彭浩翔如同壮士断腕的的牺牲。
8 i) a6 Z3 _" a2 P3 S　　期间时隔两年多，彭浩翔拍了一部不算成功的《公主复仇记》之后，又拍了一部以电影圈内部事迹为题材的青春电影《AV》（内地叫《青春梦工场》），这部拿日本AV电影寻开心的片子，虽然在叙事技巧上没有拓展更深，但是从影片匠心独运的戏仿和细节所营造出来的荒诞感却更加突出强烈；与《买凶拍人》的后半段硬接《古惑仔》的桥段相比，本片的叙事更为圆润，和影片荒诞的情节获得了恰如其分的统一，无论是关键情节转折出还是对于人物性格转变的铺陈都嫁接的很好。片中四个人决定拍AV的之前的诱因，戏仿了《花样年华》的段落，叙事上和风格上十分贴切的融合在一起；四个人资金不够去筹钱一段，对于马丁路德金演说的模仿，一本正经的荒诞着这些少年的本能性特征，也许他们不够高尚，但是高尚从来都不是凭空而来的，这幕青春的突发奇想给后面他们一个个幡然领悟生活的那一幕打下了情节上的底垫；而最后的结尾实在是意料之外的合理，叙事上虽然省略了其他三人和天宫的交往过程，但是结尾做了一次更为合理的解释，这四个人都真的相信天宫对于他们动了真感情，所以拿着那个信物找到了日本去，他们相见那一瞬间尴尬，显出了四个少年对于爱情纯洁而本色的追求，同时又令人有恍然大悟的默契，经过雕琢的戏剧张力轰然张开。而本片两个很小的细节大概表露出了彭浩翔的野心，一个是那个装yoyo录像带的盒子是塔尔科夫斯基的《潜行者》，尔后的剧组拍片时T恤衫上印的也是塔尔科夫斯基的《雕刻时光》，我想在彭浩翔的骨子也是十分渴望能成为塔尔科夫斯基一样的大师吧。
　　 票房大卖的戏谑癫狂喜剧《大丈夫》之后，彭浩翔没有继续拍这类片子，而是拍了一部试验性的《公主复仇记》，本片以两女一男的情感故事为体，讲述了被男友抛弃的陈蕙贞（钟欣桐饰演）复仇的故事，复仇的途径则是通过接近他的现任女友周筱兰（陶红饰演），挑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来借刀杀人，当复仇的过程一步步展开时，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战亦在展开。影片通过精心编织的故事，把都市男女的爱情小把戏升格成了具有宿命色彩的爱情咏叹调，从内容上讲影片没有象彭浩翔前两部电影一样名目张胆的糅合别种类型影片，但这也只是在表面上维持一部纯粹的爱情片的一些要素，关键的动力性的内在节奏和悬疑设置用的却是《暗战》、《无间道》一类警匪片的惯用手法。特别是影片的结尾利用相同场景的重现，揭秘了“蕙”在“兰”明目张胆的设计与诬陷的复仇中被隐含的部分，当“兰”戳穿“蕙”的谎言时候，悬疑被一一解开时，这个恋爱游戏的瞬间有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恍悟，警匪片的套路和爱情的纯洁之间的张力，是影片最精彩的部分。影片字幕完结时，打出了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里的一段话：只有不再执着于辨认一个我们目前能明解的目标，承认那是超越我们的能耐，我们才可以明白历史人物一生的经历，感受他们留下的影响，这样我们才会明白寻常人的能力局限，命运或天才这一类名词已经是多余的了。两个女人的爱情游戏被归结为了不能明白宿命的能力局限，让人对爱情亦是悲观亦是感叹。在《公主复仇记》彭浩翔尝试了多条线索明暗交错互现做为影片的叙事动力，正如他自己评价《公主复仇记》一样：虽然未算很成功但却是转型的实验，启发了《伊莎贝拉》一片的出现。《伊沙贝拉》同样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影片有三条主要线索，一条是现在时态的女儿张碧欣和父亲马振成的关系，一条是以自述和回忆形式出现的过去时态的妈妈伊沙贝拉和父亲的关系，还有一条线索是用字幕打出来的马振成贪污到被抓。前两条线索交叉印现，女儿张碧欣用差不多相同的方式走过母亲和父亲交往的历史过程，这一过程中张碧欣一方面寻找从小就没有的父爱，另一方面在她对别人的表述中声称马振成是她男朋友，犹如当年母亲的口气。第三条线索虽然出现时间很少，事实上却是推动本片情节走向的动力线，马振成最后和女儿张碧欣的关系实际上伴随的内因是马在Jc局里受到的胁迫，《伊沙贝拉》的叙事结构在《公主复仇记》的基础上发展的更为圆润成熟。另外影片备受争议和瞩目的是，影像风格和色调上的选择太象王家卫了，批评者还毫不客气的说这是一部“故意颓废”的王家卫作品。笔者不能肯定彭浩翔是否受到过王家卫的直接影响，但是王家卫电影在香港影坛里所刮起的旋风肯定会间接的影响到彭浩翔，影片的色彩很暧昧，澳门的街头景象被涂抹成了暖色系的黄色和朱红

金光

暧昧的色彩和精心挑选过的斑驳怀旧的场景布置结合在一起，使得影片的面容上布满忧伤，而在影片的用光方面，要么是光线昏暗曝光不足形成同一构图里鲜明的明暗对照，要么是曝光过渡造成人物和画面白的刺眼的光景，这种策略进一步加重了影片的不真实感和失重感。和王家卫类似的还有影片里都市人矫情而无分量的白开水一样宿命的台词独白，“人其实每天都在赌自己的运气看看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等等，或许是香港特有的恍惚感和宿命感造就了两代不同导演选择了他们类似的抒情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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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勿庸置疑，我们很难说清楚彭浩翔的电影到底是哪一种类型的电影，多面彭浩翔凶猛的展示着自己的实力，正是这种动物凶猛的本性，让华语影坛多了一个对于才华横溢的新标注；正是多方位尝试不同类型的电影，使得香港电影业的复苏多了一份新希望；正是彭浩翔的非常电影，让荒诞、黑色幽默以及多种类型的杂糅带来了观众视觉和感觉上的非常享受。
　　香港电影多年陷于低潮，正因为有象彭浩翔这样钟爱电影的导演，锐意创新不断突破才会有真正的香港电影的复苏，这一扇开启光明的门，刚刚为世界打开。